半导体大新闻反映了不健康的英雄主义情绪｜中国芯片往事

　　日前，《中国芯片往事》作者杨健楷与抖音芯片KOL费费做了关于中国台湾地区半导体发展历程的分享，以下为直播精华：

　　到了1980年代，台湾在芯片产业占据了一个独特的位置。台湾做难度较高的芯片制造，分销交给香港；低端的、堆人力的、附加值低的封装交给菲律宾。芯片设计方面，台湾一开始只进行初级的、简单的芯片设计；高级的芯片设计在硅谷。

　　在那个时候，有觉悟要制造芯片的没几个，台湾这个占位是很好的。但到了1985年前后，台湾遭遇一个新的危机，劳动力、土地等各方面要素成本都在水涨船高，三星等大财阀在重金砸芯片，台湾需要向上开拓，原来的老大——联电，就解决不了问题了。

　　联电的基本班底是本土人才，已经经营得很极致，一年营收10亿台币，能够满足台湾内部对芯片的各类需求，低端市场已经吃透。但要向高端发展，技术上就遇到了瓶颈，想要和日本、美国的大公司比肩，就很困难。

　　大家往往有一种英雄主义的情节，认为英雄天生就是至尊宝，天生就是孙悟空，一来就很厉害。事实不是这样，没有人天生就很牛，而是需要有一个很大的时代背景，有很多的偶然因素。

　　1985年，张忠谋来到工研院，薪水只有之前的1/10，还是不太情愿的，经营体制又非常僵化，还不给股权，那为什么还来呢？因为之前他从德州仪器出来后，先到了一个半导体厂，行事风格非常鲜明，说话太直，容易得罪人，后面被下面的一帮白人高管挤跑了，无处可去，蓦然回首，发现原来还有人等在灯火阑珊处，才来到了工研院。

　　当然，张忠谋一来台湾，能够担任工研院院长——在大陆就是中科院院长这么重要的职务，背后是有很强的力量在推动的。一位业界的老前辈说，美国那边当时跟小蒋打了招呼，这个说法是很有意思的。

　　华人社会，人情世故在哪都有效。不可能有哪个人一生下来就被安排好，到了某个单位就开始像螃蟹一样横着走；如果有，那一定是因为他背后有非常牛的靠山，张忠谋就是这样。

　　但张忠谋到了工研院当了老大，并不顺利。他要改革，要服务民间企业，和他们搞技术合作，还要裁员，手下可不怨声载道。而且小蒋马上就走了，张忠谋失去最大的靠山了，很快改革就推不动了，有人告他状、投诉他了。那怎么办呢？既然干的不开心，那就去搞台积电吧。

　　所以，我们在雷火竞技分析台积电的时候，一定要注意到张忠谋在工研院的这三年。这三年对他来说，是很高级别的练手，没有这三年，张忠谋不可能熟悉台湾的情况，也没有后面一大批忠诚的创业班底，也就不可能有后面创造了无数骄人战绩的台积电。

　　台积电当时在台湾的定位是给台湾牵引，做马前足。占联电的位置，也就是要做别人已经做好了的事情，联电一定会死死地卡住，不让你过来。而且联电也要扩产，建先进工厂来抗衡。

　　往上走，要去美国找客户，很多人都不理，没兴趣，局面非常困难。市场上没有人真正地在一开始买单，直到出现转机——英特尔老板格鲁夫来台考察。

　　张忠谋抓住了这个会面的场合，死缠烂打。因为英特尔这个客户实在是太重要了，他是最具有标杆性的全球意义上的客户。只要拿下了他，后面的问题都好解决了。张忠谋花了半天说服他，终于英特尔老板说：我可以把部分业务给你做试试看。对接标准里面最重要的一条，就是质量标准。在这个标杆性的客户上，台积电花了大量的精力，才终于把质量标准过完了。

　　4、张忠谋在用做服务业的态度做芯片工业。工作人员三班倒，随时在线，客户可以通过互联网直接查看产品图片。这个服务标准绝对是非常硬的。为了适应这个高标准，他建立了一整套军事化生产管理的流程。

　　台积电之所以能在1990年代腾飞，也和当时美国个人PC革命，需求爆发式地增长有关。以前用到芯片的电子产品没几种，也都比较low。突然美国出现了个人P雷火竞技C，里面竟然需要用到几百、上千种芯片，一下子冒出来比上一个年代多几个数量级的芯片设计公司，这些芯片设计公司在当时找不到什么人来生产，只能找到台积电，这时台积电才真正意义上起飞。

　　台积电之所以能够起飞，是因为它在那个时代背景下，比别人更好地迎合了市场的需求的力量。如果他不是在1990年代之前准备好了技术和服务标准，不是一直比联电做的好，90年代之后，它也就不能抓到PC革命最大的蛋糕。

　　6、18年，台积电坐上全球第一的宝座才没有几年，还没捂热，突然，美国阻止它在全球最大的市场——中国大陆市场捞钱。从这个角度上来讲，台积电的运气不太好，在走下坡路了。

　　下坡路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。我们在大陆会说美国、日本在走下坡路，好像全世界都在衰落，就我们行。站在台湾的角度，他们会觉得，全世界我最重要，我是唯一闪亮的星，我现在是去全世界各地扶贫。日本就会说我要重新振兴，欧洲也会说我要重新振兴，他们都抛出了非常严肃的计划。没有一个人会真觉得自己在衰落，大家都会觉得自己要么在振兴，要么是欣欣向荣。

　　当局者迷。究竟谁在某一个时间段有没有衰落，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做出定论，你没有办法知道你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历史阶段和位置。

　　我自己在写《中国芯片往事》的时候，我就觉得笔下的那些人物，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，知道自己的对手在干什么，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什么样。只有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的时候，才会突然醒悟到，原来我当时如日中天。处在当下，其实看不清的。

　　7、最近传闻，给某两大家企业高达几千个亿的补贴，我觉得不是真的，因为他过于明显的把某几个企业架在火上烤。

　　在中国要真的去扶持一个企业，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给这么多补贴，没有见过什么新闻说补贴三桶油，补贴三大运营商几万亿。当你真的很重要的时候，对你的所有补贴肯定不会上新闻。这等于告诉别人赶紧来定点打击我们，非常不可能。

　　这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大家对于个人英雄主义，对于某些公司的不切实际的幻想。大家可能就觉得有了某个人，有了某个公司，中国芯片就有救了，我们就可以躺赢，弯道超车了。但实际情况是，这种梦想可能永远不会实现。

　　因为这个产业要真正做起来，一定是每个人都努力，不管是操作工，市场经理还是CEO，从前到后做好自己的工作。而不是指望着任正非发线个器件就完成国产替代了，中国芯片就突然弯道超车了。一定是华为的几十万的职工，奋斗几千个日夜，才有了这么一个成就，而这样一个伟大的成就，在历史上可能就是一句话。